公元前522年冬,临淄城积雪三尺。
齐国相国晏婴的牛车碾过宫道,车帘掀起时,大夫梁丘据倒吸凉气——这位位极人臣的相国,竟裹着件前襟补青布、袖口磨油光的狐裘。
梁丘据曰:“夫子之禄寡耶?何衣之恶也!”大夫梁丘据惊呼,“相国何至如此?”
晏婴抖落裘上的积雪,露出内衬的麻布,声音沉稳:“我听闻,圣人千虑,必有一失;愚人千虑,必有一得。我身为国相,天下冻馁的百姓那么多,若只想着自己暖和,配称‘仁’吗?”他指着车外的破屋:“城南三成庶民冬天连棉衣都没有,我这破裘虽旧,裹紧了能暖十户人家的寒夜。”
后来,齐景公赏赐千金命他扩建相府。众人以为晏婴会修葺门庭,他却命人将金饼熔铸成犁头、锄头,分发给田间劳作的农人。
《史记·管晏列传》补记了这一细节:“公赐金,婴铸为农器,分与氓隶。府门朽败,客谏修葺,婴指门笑曰:‘此门容忠直之士足矣,何须朱甍?’”
宋国司城子罕的廉洁,在《左传·襄公十五年》也曾留下经典场景:
有个宋国人挖到一块璞玉,捧着去献给子罕。子罕却不肯收。献玉者急了:“我拿给玉匠看过,他说这是宝玉,才敢献给您!”
展开剩余68%子罕望着玉上的光华,缓缓道:“你把玉当宝贝,我把‘不贪’当宝贝。你若把玉给我,你丢了宝贝,我也丢了操守——不如各自留住自己的宝贝。”
楚王听说子罕的清廉,派密探查访。密探回报:“臣见子罕之室,席破穿了用绳系,陶碗裂了用漆补;吃的粗茶淡饭,穿的粗布旧衣。这样的人,宋国不可伐也!”
楚王听罢,打消了攻宋的念头——一个连玉都不贪的官员,治理的国家,岂能轻易撼动?
还有鲁国的国相公仪休,他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清廉哲学,在《韩非子·外储说右下》有完整记载:
公仪休做鲁国宰相时,特别爱吃鱼。一时间,满朝官员争着买鲜鱼献给他,可他一条都不收。弟弟劝他:“您明明爱吃鱼,为何不收?”
公仪休笑了:“正因为我爱吃鱼,才不能收。若收了鱼,人家有求于我,我必定要曲意逢迎;曲意逢迎,就会枉法;枉法,这相位就保不住了。没了相位,往后连鱼腥都闻不着喽!”
楚相孙叔敖的廉洁常被忽略。《史记·循吏列传》载其细节:
孙叔敖身为楚相,穿的粗布衣服,戴的素白帽子;出行坐的是简陋的栈车,驾的是母马;吃饭时,桌上只有粗米饭和菜汤。
临终前,他将儿子叫到床前:“楚王若要封你土地,千万别要肥沃的。荆楚之间有个叫‘寝丘’的地方,名字不好听,前面是妒谷,后面是戾丘,没人愿意要,你却能长久拥有它。”
《吕氏春秋·异宝》:“楚孙叔敖戒其子曰:‘封汝必无受利地。荆楚间有寝丘者,前有妒谷,后有戾丘,其名恶,可长有也。’”
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《为吏之道》出土,揭示了战国廉洁制度的精髓:“吏有五善:一曰忠信敬上,二曰清廉毋谤,三曰举事审当,四曰喜为善行,五曰恭敬多让。”“临财见利,不取苟富;临难见死,不取苟免。”
《周礼·天官冢宰》的“六廉”铭文更是彰显了战国清廉文化:“以听官府之六计,弊群吏之治:一曰廉善,二曰廉能,三曰廉敬,四曰廉正,五曰廉法,六曰廉辨。”
商鞅变法的“徙木立信”,在《史记·商君列传》展现制度设计:“令既具,未布。恐民之不信,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,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。民怪之,莫敢徙。复曰:‘能徙者予五十金。’有一人徙之,辄予五十金,以明不欺。”
当考古刷拂去战国青铜器的绿锈,“廉善”铭文依然如新。这些深埋千年的道德量具,在晏婴熔金铸犁的炉火中淬炼,在子罕推回璞玉的掌温里成型,在公仪休悬鱼门楣的寒光下校准。
《荀子·劝学》有云:“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,则知明而行无过矣。”三千年岁月流转,临淄的积雪、宋国的烛光、鲁国的鱼腥早已消散,但青铜器上那些关于廉洁的刻度,仍在为每个时代称量灵魂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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